不要用“悬疑片”来规训《平原上的摩西》
《平原上的摩西》，是迷雾剧场中最特别的一部作品。
它不着重刻画凶案和凶手，第一集结尾才出现了第一个死者；它将电影的制作手法融入到这部六集迷你剧中，多次运用长镜头和第三者视角，让年代感取代传统悬疑感；它节奏慢、生活流，平静得就像公园中的湖水，潺潺流动。
在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中，《平原上的摩西》入围剧集单元，成为该单元创立九年来首部入围的华语作品。
作为迷雾剧场的第11部作品，观众对《平原上的摩西》的评价也出现了两极分化。有人觉得这是迷雾剧场最惊艳的一部作品，也有人质疑这是一部误入迷雾剧场的文艺片，像一部400分钟的电影。
事实上，这种质疑正是迷雾剧场勇于打破悬疑剧标签，甚至打破剧集标签的一次伟大尝试。在影视行业对“稳”的追求下，《平原上的摩西》依然有勇气以不那么讨巧的姿态“挑战”观众，打破迷雾剧场和“悬疑剧”在观众心中的固有想象。
剧集完结前夕，娱理工作室也与制片人齐康、导演张大磊进行了一次对话。他们回应了所有质疑，也展现出了创作者身上的满腔赤诚与勇气。
以下为娱理工作室与他们的对话：
齐康：2017年，我刚做完《无证之罪》，正在想下一个项目做什么。有机会看到了很多悬疑罪案小说，但大部分都着眼于奇情、奇迹、奇观，没有写普通人的故事，于我而言，情感上的触动不大。当我看到《平原上的摩西》时，这本书触动了我，它悲而不哀，既有罪案的元素，又描写了普通人的生活，时代的记忆。
书中有两句话最触动我。第一句是傅东心说的“如果你的心是诚的，高山大海都会为你让路”。另一句是“没有人可以永在，但是我们可以永远同在”，这句话是我们后面创作的基底。所以，我并没有把它完全当悬疑小说来看待。
张大磊：2017年，我在华表奖颁奖典礼前几天看了这部小说。第一遍看有点没看明白，甚至以为整本书讲的一个故事，翻到后面发现庄树他们怎么没了，后来才知道，只有第一部分是《平原上的摩西》。
之后，我反复看了几遍。这本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特别吸引我，好像失去了什么，然后又很悲伤。里面所有的人都是有遗憾的，但生命力又特别顽强。故事发生在东北，唤起了我很多的记忆，这让它突然变得很残酷，但又特别浪漫。当时，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意愿把它视听化。
齐康：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要做这个故事，要呈现出什么形态？和其他罪案剧的区别是什么？
2018年，我来到了爱奇艺，梳理方向时，突然有一天想到了《八月》。《八月》这部电影也有一定的时代性，但在同样的时代背景下，张大磊导演选取的视角和表现出来的气质是非常宝贵的，也非常契合我想破题小说的点。一开始我不认识他，但我相信作品见人，看了他的作品后，我觉得他的内心非常干净、温柔，这种干净、温柔也是这本小书最好的呈现方法。
于是，我托朋友问大磊导演有没有兴趣。巧的是，就在问他的前几天，张大磊导演刚刚在华表奖颁奖典礼上和朋友提到想拍这部小说，缘分太奇妙了。
张大磊成名作《八月》剧照
齐康：其实最初想到大磊导演，是非常喜欢他影片的调性和对生活的诠释。
创作过程中，肯定想要的会越来越多，人性会有贪心的成分在，于是大家就绕。试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要简单点想问题。现在的这种风格最契合创作者的特点，以及最开始对这部作品模模糊糊的想象，算是回到原点了。犯罪和悬疑只是故事的色彩和元素。
张大磊：这部作品从2019年开始筹备，到2021年的夏天才截稿。这两年半，我们切磋了各种各样的呈现形式，比如做成一个纯悬疑剧，但我有一些自私，我觉得生活流才能最淋漓尽致地把触动我的东西传递出来。
切磋到最后，大家都互相忘了对方到底要什么，剧本卡在了一个艰难状态，后来我们想干脆轻松一些，不考虑那么多了，就顺着一个舒服的方式走了。把故事背景改到呼市之后，少了很多人为创作的东西，有些问题突然就打开了。
张大磊：我不觉得它没有悬疑。有一位网友说得挺对——《平原上的摩西》有悬疑，只不过这个悬疑不是常规的戏剧悬念，它的悬疑在人的表情或者状态上。观众有时候会说我分不清角色，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其实这些到后来是会清楚的。我们只不过没有从头来讲，而是直接闯入到他们的生活里。
我们的悬念其实是每个人的人生何去何从，而不是“谁是凶手”。凶手只是牵着他们走的一件事而已，更大的悬念是在特殊时代下，小人物的命运，比如他们变成了什么样？被什么东西改变了？为什么会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所以我们不会把它定义成悬疑片，而是定义成剧情片。
齐康：做这个作品的时候，还没有迷雾剧场。当时只是想做一个好故事，选用一个最合适的体量去讲一个好故事。我们看到，美剧《基特里奇》只有4集，很多英剧是六集到八集。这些作品启发我去想，有没有可能做六集的剧，“摩西”原小说很短，再拉长的话很容易注水，也会失掉其应有的韵味。
齐康：迷雾剧场一直在做新的尝试，不只是之前那些作品给大家的印象。它有规律性的东西，也有打破规律性的可能。《平原上的摩西》无论置于迷雾剧场，置于整个爱奇艺，还是置于这个行业，都是一次冒险和尝试。互联网的好处是它提供了各种可能性，会让整个市场更丰富多彩一些。
幸运的是公司的企业文化好，一直在鼓励创新，我们才有机会去做这次尝试。
张大磊：在剧集行业里，这种拍法可能是一个尝试。但是在电影行业里，这是一个比较传统的手法，只不过大家老认为剧就该怎么样，电影就该怎么样。定义是为了方便区分，但其实好故事都是一样的。
齐康：我们不会局限于某一个类型，只要是故事打动了我们就都会做。不仅仅是迷雾剧场，整个爱奇艺无论是悬疑剧，爱情剧，还是综艺、纪录片、电影，都在不断地往前走。我们不和其他同行比较，只是希望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但不是行业里最后一个这么干的人。
张大磊：小说留白很多，也都是只言片语，这也是我们能改的一个原因。我们添加的这些情节，只是因为写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是这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型的，我依据的是我印象中的长辈。
比如庄德增和傅东心，观众可能依着惯性去理解他们一是个知识分子，一个是暴发户。但庄德增骨子里是有那个时代父辈的共性的，他是能支撑着一家往下走的人。
傅东心则是一个心气摁不下来，但又落不了地，夹在中间很迷茫的人。第五集里她和姐姐去买葱，姐姐的葱掉下来她突然哭了，这是我们原创的剧情。这里傅东心的爆发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活在现在这个地方，每天蜷在小屋子里面，她想以书为伴，去更开阔的地方，但是去哪她又不知道，至少不是和姐姐去买葱。
李斐的假肢，也是我们改出来的，单纯想让她行动方便一点。如果坐轮椅太直白了，装了假肢，会让她看起来是一个奇怪的人。后来安排她和孙天博结婚，也是为了凸显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关系，但很可惜，他们似乎永远走不到爱情那一步。
张大磊：庄树原著中和小斐的交流不多。但在剧中，我觉得庄树不应该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李斐是庄树小时候的朋友，他们都很想念对方，不见面可以，但一旦有了对方的消息之后，一定是很想见面的。
大结局小斐问庄树赴约的事，他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没有说出来，这和他小时候一样，大人想让他上九千班当好学生，他偏不。其实他很想说出来，也许是在几分钟之后，但没机会了，终成遗憾。结局谈不上改动，小说是开放式的，只描写了庄树将手放进衣服里绕过手枪摸到烟盒，紧接着就重起段落，烟盒反射着阳光向岸边飘去，上面印着一个赤脚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这个结尾是充满无限遐想的。我们去理解它一定是带着主观的愿望。在这里，我的感受是两个孩子被强行终结了童年。
很多观众说小树最后骗了小斐，其实没有，赵晓东不是他带来的。赵晓东早就发现庄树有问题，孙天博妈妈的饭馆里庄树听到小斐后的反应，还有庄树发现日记本的时候，赵晓东是看到的。最后一集在墓地，赵晓东接到一个电话，其实警察是用庄树找到了小斐。
齐康：一是从人物的角度来讲，子健在同龄的演员里很干净，他的少年感还依旧留存，同时他演技又很好。我们也有一些其他的项目在沟通，提到要拍《平原上的摩西》的时候，子健和他的团队都很感兴趣，也有强烈的诠释欲望。
另一个层面是商业要素，演员是角色和观众交流的桥梁，也是让项目成立的一个要素。所以综合评价下来，我们觉得子健会是我们的伙伴。
很难得的是，像这种优秀的年轻演员，他的选择特别多，能够愿意和我们一道进行这次创作，是非常可贵的。
张大磊：当时在这个人物上定演员有一点小争议，我一开始希望用更素一点的演员，因为我很少拍有专业演员的戏。但最后齐康的坚持证明确实对了，董子健太合适了。他把一个努力想进入成人世界的一个孩子诠释的非常到位，但到最后发现自己真的回不到孩子时期的时候，他又特别痛苦。他在警校毕业唱歌唱到哽咽的细节，也是他自己加的，因为人感动的时候就是会这样。
齐康：归根到底，是雪涛的小说把对的人凝聚在一起了。
张大磊：一是因为过去合作过，二是因为我觉得海清老师及很合适，她演的时候已经把傅东心变成自己了。其实我们对角色交流的不是特别多，因为没法交流，傅东心太漂浮了。好在我上一部电影《蓝色列车》的时候，海清老师的角色和傅东心气质很像，都是一个失去过什么，但是又一直找不着归处的一个人。
我们和演员都没有特别多的交流，因为我们都希望保持点距离，说太多真的没意思。懂最重要，如果还需要特别仔细的讲戏，我觉得可以换一个人。
张大磊：我觉得他就是庄德增。因为我之前看过他的一个纪录片，他在里面很真实，是好父亲、好丈夫，为了生活非常努力，自己本身也有机灵劲。我觉得他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很能处理问题，但骨子里特别单纯的人。
拍第一镜的时候，老舅面对镜头还稍微有些不自然，后来把那个劲找到了就特别顺了。庄树警校毕业那场戏，我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哭，但宝石这场戏给了特别大的劲，最后演着演着就哭了，他旁边也有一个群演大姐也哭得稀里哗啦，因为她想到了自己送孩子上大学的时候。
其实我不担心他有没有表演经验，因为人感觉对了就能演好。我合作的职业演员不多，包括这次也拉了《八月》里的很多演员，大部分人都是没经验的，但他们反而没有职业演员的负担和习惯，就是演自己理解的生活。我导戏的时候，也只会告诉演员这个人物的背景，其他所有的细节都不规定，除非有些地方演过了，否则就是自然、松弛就好。
张大磊：原著是在东北，我们是全程在呼和浩特拍的，观众有提到山西口音，可能因为挨着比较近。其实地域不重要，只要是在北方就好。
对于剧中的细节，其实大家都有印象，我们只要努力地把记忆里面的那个样子做对了就好。一件衣服找了100件，从中拿到一件最对的，一个场景也有几十个方案，最后找到一个最对的。没什么特别的方法，全凭去努力去找。
齐康：创作过程中，雪涛和我们一直在交流进展。他是一个非常包容和谦逊的作家，不会批评你改得对、哪儿不对，他会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改，然后不给你答案，而是给你一些启发，在大家都举棋不定的时候，我们就会跟雪涛聊聊。雪涛像一个老师父，撩一下拂尘我们就自然开悟了。刁老师更像是一个家长，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极强的生存技能和对于孩子的善意，全程指点和见证着项目的成长。
张大磊：我特别喜欢雪涛的一点是，他对自己的小说也留有很多空间，有些细节你问他他也未必知道。他在用观众的身份去看这部影视作品。第一次看样片的时候，他觉得我们加的很多细节很有趣。
刁老师对我们的点拨会更准确地落到影视创作的技法上，因为他在经验、学识、感受上，都比我们要准。他很少给你具体的答案，但是通过跟他的交流，你会坚定一些信心。刁老师也会听我们聊，听完之后，他会从他的感受聊一聊，比如哪些可能不太对，哪些可以坚持等等。
齐康：后面我会做《我的阿勒泰》，同样是一部迷你剧，也是一个新的尝试。已经有非常优秀的演员在沟通，大概会在今年的四五月份去新疆拍，作者李娟是新疆当代文学的代表人物，她的文字非常好。
张大磊：《平原上的摩西》是我拍的第一部剧，但我还是想拍电影，拍呼和浩特里的故事。不管别人怎么让我走出舒适区，我觉得还是真实点，对就对了。
点击标题可阅读更多娱理精彩内容↓
贾樟柯谈中国电影 一位爱豆经纪人的忠告 被困上海61天的剧组复工了 王一淳实名举报欢喜传媒 疫情下的上海综艺人 影院人跪求上片有用吗 线下演出市场现状 短视频电影欺骗式营销 邓伦偷逃税事件观察 棉花娃娃撑起10亿产业 侏罗纪世界3 地球最后的导演 人生大事 新蝙蝠侠 长津湖之水门桥 奇迹·笨小孩 爱情神话 幸福到万家 警察荣誉 欢迎光临 风起陇西 亲爱的小孩 人世间 五十公里桃花坞2 开始推理吧 春日迟迟再出发 声生不息 严敏谈新游记 张艺谋 陈凯歌 肖战 华晨宇 雷佳音 陈坤 白敬亭 杨紫 INTO1万里幕后 易烊千玺百亿票房演员 2022偶像市场观察 分账剧行业观察 谷爱凌能带热体育经纪吗 明星观察员是鸡肋角色吗 庞宽直播14天 在日本当日剧导演 戏剧人谈上海剧圈停摆60天 珈乐休眠观察 国产剧海外发行观察 2022站姐生存图鉴 王心凌现象 戛纳电影节 2022上半年恋综行业观察 武侠片断代了吗 ....未完待续
↓↓↓